弟弟 弟弟要走,突然觉得有点舍不得。
弟弟属马,小我十岁,整一代的距离,在家里人和老师眼里,属“狷”而非“马”,母亲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突然想要一个女儿,弟弟就这样冒出来了,后来我那死去多年的姥姥托梦给母亲,说小家伙是她送过来的,于是全家人也就心安了,当宝贝样养着。
我出去念书时,弟弟还是小不伶仃一个,调皮而且任性,到了现在,忽悠大学毕业又两年,先是断断续续听说弟弟如何的闯祸,如何的不爱学习,后来从母亲的哭泣和父亲的责骂声中知道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坏,于是乘着休假,把弟弟接到福州。
弟弟是有很多缺点,比如说“江湖”气,挫折感很强,缺乏一种农村孩子的韧性,还有叛逆;当然,也是有一些优点的,他聪明,考试都没有掉过班级前五,他细心,还有正义感和同情心……
在他看来,朋友、爸妈和老师都不值得信任,看不惯的人就应该去揍,读书太没意思,不顺心的时候谁都不要惹他……还有很多奇怪的想法,和他的年龄不相称,会觉得一直以来都在我的影子下活着,老师、父母和邻里常常责骂他说:你呀,要有你哥一半听话就好了,你看看……渐渐的养成了不吭声,在家除了看电视就是睡觉,也不去找朋友玩。
还好,他打心底里尊重这个哥哥,许多话会和我讲,喜欢我做的饭菜,吃起来像头牛犊子,晚上爱在地上睡,总是要换好多个姿势,有个时候瞧着他睡的样子,婴孩一样安详,额头上冒出了三两颗青春痘,突然觉得,这么一个小屁孩,怎么会和逃学、不尊重老师、打架闯祸联系到一起去呢,心唰的被击中,做哥的,对你的关心太少太少。
我想让他换一种生活方式,确切的说用我自己的生活方式来感染他,于是带他骑自行车锻炼,带他爬白云洞,带他露营,带他去闽江游泳,带他去福大自修,带他去玩CS,带他去书城看书,教他网球……让他知道除了睡觉和看电视之外还有另一种生活,让他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的人值得信任,让他知道快乐是和大家一起分享的。
当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改变他,但是他这些天挺开心。给母亲打电话的时候,母亲关心的还是弟弟在这边背了多少单词,做了多少题目,在撒谎的同时,我的心又一次被击中了。是啊,弟弟下个学期就初三了。
本来想让弟弟转福州来读初三的,很多原因,自己最后选择了放弃,其实最大的一点就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是否能教好他。过了这个周末,弟弟就得回家了,回到他以前的世界里去,农村的环境很不好,社会太多的矛盾和阴暗在那里面发酵着。
给弟弟买鞋时,发现他竟然和我穿一样的码数,呵,那双大脚,长得真快,是啊,他也大了,而且作为男子汉,就应该承受生命的重量,弟弟,我相信你行的,因为你也是咱爸妈的儿子。
舅舅 我二舅是个残疾人,命苦。
他两岁的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背就那样驮了,五岁的时候又得了脑膜炎,都是外婆坚持要撬开牙齿喂药才把命拣回来,背更驮了,几乎弯成了九十度,不过却顽强的活着,长大了,却永远也长不高。
他很喜欢小孩子,我两岁的时候就开始趴他驮背上去看电影,随着他有节奏的步子一起一落,座轿子一样,很快便睡迷糊了。再大一些,自己就可以爬上去,有个时候会恶作剧的,不先打招呼就突然冲上去紧紧趴着,他会吓一跳,不过从来不生气,也不会赶我下来。
读高小以前,外公和二舅承包了小学后边的桔园,我就寄在他们家,吃桔子吃到鼻子流血。冬天的时候,我脚怕冻,冻伤了暖过来就会一直痛。每次到第二节课下课,我就会呼的冲出去,舅舅就在教室外边等着了,手里提着火钵,还会从兜里掏出一个熟鸡蛋,热乎乎的。
舅舅终身未娶,听母亲说,在舅舅二十岁的时候,外婆拣了一个饿昏了的外地姑娘,腿有些跛,想让她做舅舅的媳妇,起先她还会答应,后来养白胖了,一个晚上,拎着舅舅买给她的几件衣服悄悄的走了,舅舅因此再也没有过非份之想。
舅舅很勤快,在我的记忆中总是红光满面,割稻子一流的快,都不怕弯腰;夏天的时候带我们去河里摸鱼,总是可以抓到最大头的;冬天领我们去地里挖泥鳅,总会分好些给放我们桶里;天气冷了,舅舅会替别人守鱼塘,睡在池塘边的草棚里;邻居要出门几天,都把舅舅叫过来看家;亲戚们家砌房子时,洗衣服,做饭,烧水,拌石灰他样样都来。
从我来福州读书起,回家的时间就少了,矮小的舅舅给了我童年的快乐之后就那么退出我的世界,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听母亲说舅舅身体也不好,都去医院抢救过。
舅舅得的是慢性前列腺炎,对于城里人来讲,很常见的一种病,在农村人眼里,却是一种不见光的病,连舅舅自己都支吾着,看着被病魔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二舅,生命的灯渐渐的黯淡下去,急忙扭过头去,生怕眼泪会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初入社会的我,开始懂得了什么是无奈,临走的时候我塞钱给舅舅,他推脱着,说他不缺钱,我的舅舅啊,你怎么会不缺钱呵,这么一个一万多块钱的手术,对你,可是遥不可及啊!最后在我的坚持下,舅舅收下了,他的眼里,分明已经模糊,而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
随后的这一年,我回家了三次,每次都会多少拿一些给舅舅。舅舅吃的药,都是大把大把,我一直用我的医保卡,定期的去刷药,积攒了就给舅舅寄过去,当我想打的的时候,就想着:十块钱,舅舅能当两天药吃的……
有一次做梦,我梦到了舅舅,旁边围着大群小孩子,又跳又闹的,他笑得好开心。我的舅舅,当有一天你离开尘世的繁芜,去天堂的时候,就会没有痛苦,永远这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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