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转自江姐的"慕士塔格的风雪",以弥补我帖子的不足 其实我已经平安回到家将近10天了,到现在为止,我的思绪都还留在那洁白的雪山之上。几次午夜梦回,依稀中觉得自己仍然在白白的雪上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可总也望不到路的尽头,梦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家中柔软的床上,而不是我那满是冰雪的高山帐篷... 时间和空间总是在我的脑海中奇妙的交错着,从天津的酷暑,一下子切换到慕士塔格大本营中的欢声笑语,又一下子切换到c3那寒彻肌骨的暴风雪,暴风雪之后是那满天的繁星,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夜空。 如果不是镜子前我晒的一半黑一半白的脸以及冻伤刚刚恢复的偶尔还一阵阵疼痛的左手大拇指,我很想相信那雪山上一切都是真实存在于我的记忆中的实实在在的经历。 登顶的旅程开始了 由于是第三次走从大本营到c1的这段路了,所以照片也没兴趣拍,说实话在那种温度,那种体力消耗下,拿出相机按快门是件很纠结的事情。尤其是在c2以上的地方,只要把手从羽绒手套里拿出来哪怕只是几秒钟,你就能感觉到一种速冻的感觉。 恶劣的天气 天气,又是天气。慕士塔格似乎一直在和我们这支队伍开着玩笑,传说中的慕士塔格是登山者的天堂,因为它总是露着晴朗的笑脸,慈祥的迎接来自世界各地的登山者们。可是今年,它却吝啬的连两个连续的晴天都不给我们,听领队说,这是慕士塔格10年来未有的坏天气。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恶劣的天气更能磨练登山者的意志。当我们在冲顶过程中抵达c2时,天气又突然变得糟糕起来,使得转天是否按计划上c3并准备冲顶成为一个疑问。 天亮起床的时候我拉开帐篷的拉链,看到外面浓雾弥漫,还飘着大片的雪花。糟糕天气给队员们的信心带来不晓的打击,最终的商议结果是推迟一天上c3,因为如果冒着风雪强行上至c3,那么第二天如果天气不理想的话冲顶将变成不可能的任务,而c3的海拔高度是不允许在无氧情况下宿营超过1晚的 上山的第四天,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等下去了,继续等下去只意味着体力的急剧消耗和心理意志的消磨。我们决定上c3,无论结果如何,在此一搏 到C3 C2到C3之间是一座又一座无穷无尽的大雪坡,又是一天筋疲力尽的行军。 当我远远的看到橙黄色的帐篷时甚至怀疑那是否是幻觉。麻木的双腿不由得跪在雪地上,让我喘口气,休息一会吧,营地就在前面。 c3的寒 c3营地,海拔6850米,夜晚温度在-35左右,白天也在-20度上下。 有的队员穿上了联体羽绒衣,那可是8千米的装备。我没有联体衣,但也把最厚的羽绒服羽绒裤都穿上,仍然不觉得暖和。 可是当我站起来准备继续向营地走时,发现这段路并不像看起来的那样"近在咫尺",而是花了1个多小时才最终走到。往山跑死马,真是如此。 关于冲顶 冲顶的日子赶在了7月2日。天气仍然是个未知数,电台里不时传来大本营的天气预报,似乎和之前得到的有些矛盾。无论如何,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是没有退缩的余地了,只有一个字“上”! 计划的出发时间是凌晨3点钟,也就是说我们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休息时间,烧够了大家水壶里需要用的水后我冲了一壶牛奶,吃了几块饼干算做晚餐。然后钻进睡袋闭目养神,在海拔高度将近7千的地方睡觉是很不容易的,头疼总是时隐时现的阻止睡意的来临。用随队带上来的血氧仪测了下,血氧含量58,心跳108,在这个高度上基本正常。 1点钟就被罗彪叫起来烧水吃早饭,什么也吃不下,强迫自己喝了点奶,吃了几块小点心。登顶的时候是不需要背东西的,但听罗彪的劝说还是背个空包,他说挡风用,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还可以当坐垫。收拾停当拉开帐篷的拉链,一股刺骨的冷风立刻钻了进来,天雾蒙蒙的,阴的利害,还飘着雪花。罗彪和几名藏族协作简单沟通几句,决定是按计划上。 穿好高山靴羽绒服羽绒裤羽绒手套帽子面罩,我钻出帐篷,马上就冻得手脚冰凉。罗彪一再提醒大家多多活动手指和脚趾以免冻伤。罗彪被大本营命令留守在c3等待迎接登顶下来的队员以及随时准备遇突发事件的救援工作。 于是带领我们登顶的是3名藏族协作,顿珠,顿巴和丹增。大家都打开头灯,开始跟着走在最前面的藏族协作向上走。漆黑的夜里,什么都看不见,我只能紧紧跟这前面的队员头灯的光亮前行。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有寒冷,当时的温度没有测量,估计起码在零下35度以下。就这样痛苦的一步一步向上走,由于看不见路,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大概不到两个小时吧,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队员们都在奇怪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走在中间的协作跑到队伍最前面了解了情况返回来告诉我们:由于雾太大了,看不见前方的路,协作没有带定位的gps,找不到路不敢继续前进了。 这个消息让大家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怎么办 协作们经过商量给了我们两个选择,一是原地等待,大概2个小时后天亮能够看清路再继续前进;二是原路返回c3帐篷待命。 十几分钟的停滞不前,使队员们的手和脚都冻得够呛,我告诉大家原地踏步,保持活动。我还算清醒的头脑告诉自己,如果这样原地不动的呆到天亮,我们这群人的手脚都会冻僵,后果不堪设想。可继续前行又没有向导带路,我们只有选择先撤回c3营地再作打算。和队员们沟通后他们也同意下撤,于是我们跌跌撞撞的准备下撤回c3,雾确实很大,能见度极低,下撤的过程中我一度认为自己迷路了,几经周折之后发现其实已经在营地附近了。回到c3我找不到自己的帐篷了,高海拔的失忆症又犯了,只要大声喊罗彪,罗彪在帐篷里应了声后赶紧出来接我,我像看见亲人似的差点哭出来。回到帐篷搓手搓脚并把自己埋在睡袋里试图让自己慢慢的暖和过来,但仍然冷的瑟瑟发抖。当时一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我耳朵边说“放弃吧,不要去了”,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睡梦中还能听见罗彪在用对讲机和大本营讲话,大本营说“天一亮必须重新整队出发,不然没有机会了”。 然后罗彪就开始叫大家起床了,我不想起,也不想到帐篷外面,一种抵触的情绪在蔓延。"还想登顶的队员8点半准时出发" 让他喊吧,我就不起来,当时我想。 同帐篷的广州队员邓超起床了,开始穿他的高山靴,大概穿了20分钟。穿衣服整理东西又是10几分钟,他出去了。帐篷里只剩下我自己,去还是不去? 我不要做逃兵,去! 哪怕不能登顶,也要拼一下。不能被自己的惰性打倒。我挣扎着起来,慢吞吞的穿好鞋子衣服。摇摇晃晃的钻出帐篷,可爱的帅哥罗彪帮我穿好踏雪板,我要出发! 其实我已经在大家后面了,远远的可以看看其他的队员们在高高的雪坡上像蠕虫一样的动着。我只有沿着队友们走过的脚印一步一步向上挪。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我开始饿了,才发现自己出发的匆忙,什么也没带。走吧,我告诉自己,慢慢走,保持匀速,以你的实力足可以登顶。 一个,两个,三个,我开始慢慢的超过前面的队友,有我们队的,也有另外一个登山队中坤队的。中坤队也有一个唯一的女队员,叫yaya,是个泼辣的川妹子,体力也很不错。有一段路程我一直紧紧跟在她后面,两个人结伴走很好,有个参照物,走起来比较有动力。她走我就走,她停我就停,就这样无意识无思维的向上做机械运动,其实也不累。 看看海拔表,已经7250米了,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雪坡,坡度比较平缓,但怎么也看不到头,有个绿色的小点走在最前面,那是我们队的香港人阿隆,他应该出发的最早,还在锲而不舍的向上爬。这时,我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我的左手大拇指不能活动了,把手套摘下来一看,天!这个指头已经黑了,摸上去像石头一样硬,我冻伤了! 我采取了一切当时能想到的急救措施,把大拇指放在其他四个手指中间,用他们手指的温度试图把它暖和过来。可是那样就很难握住雪杖了,我的雪杖走几步就会脱离我的手,然后我再把它捡起来,后来变成右手同时拿两支雪杖。我的行进速度慢下来了,心理的压力也在变大。 7320米,我看到路边躺着一个队友,是江西的刘涛,旁边还有两个藏族协作。刘涛的雪镜不合格,得了雪盲症,已经看不见东西了。协作让他原地休息然后一起下撤。我问协作距离顶峰还有多远,协作说起码要2个小时,就在谈话过程中,乌云又笼罩了来,瞬间眼前的一切景色全部消失,我们被围困在浓浓的大雾中。刚才还可以远远望见的顶峰也消失了,下山的路也消失了。 我被困在一个选择题里,上还是下? 上去,意味着要顶着暴风雪登顶,温度的继续下降,我的手指是否还能保住? 下去,意味着宣告此次登顶以失败告终。 此时藏族协作顿珠对我说“下撤吧天气越来越糟了,安全第一”,经过几秒钟的心理斗争,理智战胜了一切,我决定立即下撤。顿珠拖着雪盲的刘涛,我跟在后面,开始下撤。 其实就在我因冻伤和暴风雪下撤之后不久,我们走在最前面的几名先锋队员就已经接近了顶峰。他们也遇到了强烈的风雪天气,能见度几乎为零。等在顶峰附近的藏族协作为他们拍下了这张珍贵的登顶照片。背景里什么都看不见,但在我们心中,他们的身后是那伟岸的慕士塔格-7546! 我们作为慕士塔格2009年所有登山队中,第一支有队员成功登顶的队伍。其他队伍的成绩为: 瑞士登山滑雪队,无人登顶,天气原因全员下撤。 中坤探险队,1人接近登顶。 西蒙探险队,无人登顶 日本队,在我们离去的时候仍在尝试 这是慕士塔格登山历史上登顶率最低的一次,也对全体登山队员的生理和心理素质做出了最严峻的考验,慈祥博爱的慕士塔格阿塔显示他强悍的一面,告诉那些热爱登山和渴望登山的人们:不要轻视任何一座山峰,在自然面前,人类永远是那么渺小和脆弱。不要试图去征服任何一座山峰,如果你真的热爱大山,那么它早晚有一天会接纳你。 山,在那里 慕士塔格,冰山之父。我把心留在你7300米的地方陪伴你,有朝一日,我会回到你的怀抱,把它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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